写这篇东西，我的问题是：在（我们所认为的）人工智能时代，到底应该怎么学设计？如果把这个问题放大一点，可以理解为：人工智能时代，要不要学习、学习什么、怎么学习、学习有啥用？

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了很久很久，尽管想得不一定很深刻，但是确实已经到了不得不“发”的地步，有话就说。我特别感觉到，在所谓的人工智能（或者以后其他任何什么智能、超智能等所谓先进技术下）时代背景下，系统性基础知识的吸收和储备相当重要。或者说，我觉得大学生在低年级的时候，就不应该急于去拥抱人工智能，更为重要的是对那些人类历史上“过时的”、“经验的”、“他者的”、“无用的”等标签定义的经典知识进行阅读，并以此观照现实与当下。本科阶段，我认为阅读是如此之重要，除了广泛的博览群书之外，更重要的还是对自己所学习专业领域10本左右最经典著作的滚瓜烂熟、信手拈来的记忆与掌握。这个童子功，对于未来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，而且不可能通过后面的阶段来补课（即使看似补上了，效果也会大打折扣）。这种知识储备，是后续建立基本专业认知、进入专业领域必不可少的桥梁，是让我们从一个抽象的大学生，成为一个“有专业素养”的大学生不可缺少的养分。

我跟学生聊过，在今天的大学校园，人人都不阅读的时代，如果你能够阅读，反其道而行之，一定能在同等条件下走得更远。阅读的人和不阅读的人，连肤色、表情、穿着、体态都是有或巨大或细微差异的。学设计，哪怕是在所谓的人工智能时代，一定要阅读，一定要通过阅读通向专业、通向人生、通向现实、通向理想、通向未来。知识就是力量，这句话并没有过时，要相信知识对于构筑一个人精神世界的基础性作用。所谓能力的形成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，这个过程不能缺少知识的垫高与支撑。能力，并不仅仅是指一种技能，比如开车、烹饪、开挖掘机、焊接、建筑等，能力还包括语言表达能力、沟通能力、组织能力、管理能力、协调能力、共情能力，特别是判断力与被他人信任的能力——这是重要的核心竞争力。硬技能的掌握与提升，却少不了由知识掌握带来的理解能力支撑，软技能的掌握与提升，更是需要发挥知识储备与活学活用的极致效果。因此，对于能力而言，知识仍然是必须的、必不可少的。对于价值而言，知识同样是建构和理解价值的钥匙。2025年上海市教育大会谈到的价值塑造、能力培养、知识传授三位一体，特别需要关注知识的基础性作用，这是另外两个方面实现的基础。

为了具备上述提到的这些方面的能力，我们强调阅读的重要性，但从来没有说死记硬背、食古不化。就像“诗读百遍”是手段与方式，“其义自见”是规律和结果。我们不要去反感背诵和适当的记忆，好像背诵与记忆是很丢人的事儿，是愚笨的人才干的事儿，事实恰恰相反。

今天，人工智能发展迅速，但是我们到底是为了人工智能而生活，还是人工智能要服务于我们生活？换个说法，不学习和使用人工智能，我们还能不能生活？不使用人工智能，我们还能不能学习？不学习和使用人工智能，我们还能不能找到工作？……这些问题，都问得比较极端化一点，事实上没有必要把人工智能与非人工智能对立起来看，我这里也没有这个意思。

我仍然希望强调的是，与时俱进是我们的选择，人工智能或者别的什么智能来的时候，我们没有理由去排斥，当然要拥抱和积极的探索，目的是让我们活得更像人，活得更加真实与幸福，活得更加自由和洒脱，而不是相反。要更好的使用和发展人工智能，当然首先就要具备相应的知识，就像“框架理论”所认为的，我们必须要建立一套自己对于世界和事物理解的（专业分析）框架（好像是教条主义、经验主义），否则，我们没有办法即时判断和有效思考。比如，我们使用Deepseek的时候，所谓的会提问题，难道不需要语言的组织、提问的逻辑、清晰的阐释、明确的表达、专业的判断？这些能力从哪里来，难道不是从最基本的阅读积累与知识掌握而来？

人工智能的技术，是一个使人人更容易使用和掌握的技术，因此有专家认为这是人类历史上又一次“平权”的技术革命。我的理解没有这么乐观，因为人工智能使用的前提仍然是知识掌握与转化能力的比拼。也就是说，大家面对同样的人工智能工具，只有那些具有丰富知识储备、形成了自身分析问题的理性框架以及具备良好判断力的人，才能够更有效的发挥人工智能的价值（特别是批判性的看待人工智能生产的知识的能力）。反之，那些没有知识储备，不具备问题分析能力，没有自身判断力的人，是不可能很好的发挥人工智能的有效作用的。

葛兆光先生写过一篇题为《给大学生常识、给硕士生方法、给博士生视野》的文章，这是针对大学人文学科教学的观点。葛先生这个说法，我是认同的，其实，我觉得如果不对本硕博做这个区分，同时注重对任何一个求学阶段都能从常识、方法和视野三个维度予以储备和训练，则是再好不过的。当然，我们知道，任何一种措辞的使用，都是有特定的意义指向的，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互相排斥。

所以，我再次呼吁，特别是大学阶段，一定要打牢自己的知识基础，做好扎实的知识储备，不要急着转化，急着有用，急着兑现。退一万步讲，至少大一大二除了上课之外，主要还是要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，沉浸在经典的咀嚼中，沉浸在知识的吸收与积累中。

人工智能技术使用的门槛越来越低，或者说看似越来越低。但是，人工智能产出的“知识”，是否真的是我们所需要的？那些不能让人更具有人味、不能让人变得更可爱、不能让生活变得更有趣的玩意儿，无论它是什么，我觉得从人类总体的价值选择上，都值得深入反思其意义。

对于我们学设计而言，要看到设计的感性力量，这与设计的理性力量同等重要，就像手工的设计永远不会过时，先进技术支撑的设计也永远有人趋之若鹜。我们在最朴素的需求和最高级的追求两端之间，有无数个无所谓正确的选择。